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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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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

對於商業上的東西,徐一遙完全是門外漢,他完全信任其餘三人,在會場主要也就起一個吉祥物的作用,甚至無聊地翻起平板上邱邱給他新選出來的劇本。

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周邊的說話聲停了下來,他一擡頭,見三個人都看著他。

徐一遙:“怎麽了?”

“事情都說完了,我們在聊去哪裏過年,李藝說想邀請你來我們新租的房子一起跨年,”車曉璐笑著問他:“但是大明星是不是要去參加跨年夜?”

徐一遙點點頭:“沒辦法,明年的戲都在這個臺上。”

李藝不放過他:“在哪裏?要是就在杭州搞完一起來吃頓夜宵也行啊。”

“會場估計是海南,太遠了。”徐一遙見他面露遺憾,笑道:“況且你們小情侶在新家過年,我去湊什麽熱鬧?”

“這是我們公司第一年,當團建嘛——那屈溯呢?”李藝轉向屈溯:“不過你應該要回家吧......”

“不回,值班。”

李藝震驚:“......在哪值?”

“單位。”屈溯道:“我家裏兄弟姐妹多,少我一個也不少,值完班再回家一樣的。”

李藝悻悻作罷。

然而真到了跨年那天,李藝率先就在群裏發了張與車曉璐捧著一堆零食坐在沙發前守著看他跨年晚會的照片。

等徐一遙回北京的飛機落地,才看到李藝車曉璐和屈溯他仨後來還發了紅包。他連領帶發一頓操作完,群裏已經沒動靜了。徐一遙心知現在時間已經太晚,把手機往兜裏一揣,卻發現屈溯正站在出口。

邱邱在背後錘了徐一遙一拳。

好在大年三十的淩晨四點沒有粉絲接機,讓徐一遙對邱邱少了些許心虛,他拍了拍邱邱:“按照我們說的,你放假吧,我自己回去。”

邱邱又不太信任地看了看幾步之遙的屈溯,用雙方都聽得見的聲音道:“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你的電話也不準關機,隨時回我消息。”

徐一遙點頭,看著邱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才走到屈溯跟前,“你怎麽來了?”

“我看你在群裏說演出完就回北京,查到只有這個時間的航班。”屈溯與他一起向外走:“正好我值完班就來了。”

徐一遙看了他一眼,還是按照屈溯的示意隨著他拐彎:“我問的又不是這個。”

“好吧......”屈溯想了想:“我第一年在北京過年,現在值班完了沒有地方去了,來找你收留我。”

徐一遙道:“我們上次做節目參觀過你們的單人公寓,條件很好。”

屈溯語塞,沒有理由了。

但徐一遙並沒有甩開他走掉,屈溯的心又放回去一些,把徐一遙帶到車旁,又聽徐一遙調侃道:“這是公車私用?”

屈溯上了車先給他遞了一個保溫杯,才道:“獎金買的。”

保溫杯裏是銀耳粥。

徐一遙的手緊了緊,“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這是求你收留,你願意帶我去哪就去哪。”

徐一遙報了個地址,屈溯依言發動車子,剛出停車場又聽徐一遙道:“不行,蹲在我那守著的狗仔太多了,還是去你那裏。”

屈溯於是換了車道準備掉頭,開過兩個紅綠燈剛上高架,徐一遙又說:“不行,萬一剛從我被拍到,現在有人跟拍,去你那裏更說不清了,你還是去我剛才說的地方,我和邱邱報備——”

屈溯應聲,最近的出口下了高架重新找路,瞥見徐一遙發完信息放下手機,才道:“你光抱著粥,喝一口。”

徐一遙一頓,拿起剛剛攪拌了一路的勺子舀起喝了一口,肚子裏舒服不少,屈溯又道:“不用那麽緊張,就算被拍到了,兩個都在北京的朋友抽空聚一聚,也不是什麽大事。”

徐一遙沒有說話。

屈溯開了一會感覺不對勁,靠邊停了車,“怎麽了?”

“我想下車。”

屈溯徹底緊張起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徐一遙搖頭。

屈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感覺到溫度高才稍稍放心,繼續問道:“還是要去哪裏有什麽事?我送你過去也是一樣的。”

徐一遙仍然搖頭,甚至伸手拉了拉車門,但是沒有拉開。

屈溯仍然看著他要個答案。

徐一遙不得不說:“我被拍到可以解釋,但是你如果被拍到,又要挨罵了吧。”

“不會,上次是——”屈溯忽然停住,過了一會才道:“你怎麽知道的?”

官方的賬號希望有流量,但不希望是以自己的科研人員和明星綁定形式換來的短期流量,何況粉絲群體良莠不齊,吸引來的流量究竟是為賬號的內容還是皮下隱藏的明星在現實中的朋友,更是容易引起混亂。作為引起這場騷亂的人被批評是理所當然的事。屈溯在找宣傳口的同事幫忙時便想到了後續會面對的事情,但這並非大事,實際上,他們的領導也只是和善地說了他兩句,頂多算是提醒。

等了徐一遙一會沒有等到答案,屈溯自己也琢磨出來:“李麗柯說的。”

“她以為我知道,順嘴就說了。”徐一遙替李麗柯解釋一句,才道:“你還是離我遠點好。”

屈溯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將那日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末了道:“這不影響什麽,況且對我來說——”

“對你來說什麽都在你的計劃裏,但是對我來說我承受不起你的好意。”徐一遙突兀地打斷他,看向窗外,他們在路上已開了近一個小時,五點多的北京天已蒙蒙亮,透過霾隱隱有一絲日光灑下來。

“謝謝你還記得我不喜歡一個人過跨年夜,但是現在已經快天亮,跨年夜結束了。”

“遙遙......”

“讓我走吧。”

屈溯看著他好一會,並沒有松開車鎖,“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

“那麽誤會也在你的計劃裏嗎?”

“什麽?”

“因為誤會所以讓我提出分手也在你的計劃裏嗎?四年沒見回來又在這裏故意親近我也在你的計劃裏嗎?”

“遙遙?”

“你做每件事都有計劃,可是現在的我沒有按照你的計劃和你覆合,你是不是不舒服?”徐一遙笑笑:“還是我現在的拒絕也在你的計劃裏,你會繼續一步步地推進,直到我答應你達成你的計劃?”

屈溯沈默一瞬:“我承認我對未來有設想,但是——”

“或者說,你的科研,你的工作,你的家人才是你的主線計劃,我只是捎帶。”徐一遙把他的保溫杯蓋緊,扔到後座:“你回國了,我這個支線就可以撿起來了。”

“不是......”

“屈溯,”徐一遙仍然維持著笑容,“我有的時候都在想,你是愛我才做這些,還是因為一個好的男朋友,或者說是一個在求覆合的男朋友需要你做這些。”

屈溯這回沈默了很久。

當徐一遙以為自己說準了可以離開時,屈溯忽然湊過來重新系上他的安全帶,然後一腳油門飈了出去。

徐一遙被他嚇了一跳。

畢竟在夜裏沒有人的時候屈溯的車都開得很平穩,現在路上漸漸有了些車——“學長,你不會想把我和你一起撞死在這吧?”

屈溯沒有理他。

這或許是第一次屈溯聽見了他說話但是沒有理。

方向盤在別人手裏,徐一遙只得放空了腦袋,隨他去了。

車子最後停在了屈溯的單人公寓前。

盡管是大年初一,但天氣晴好,公寓小區裏已經有了三三兩兩出來晨練的老員工,但是屈溯抓著徐一遙,兩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一路快走,倒也沒和誰打上照面。

“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徐一遙也是第一次見屈溯有這麽大動作,後知後覺他自己車裏那番話或許是因為大晚上沒睡覺情緒外露說得太過了,把人給說生氣了——下一秒屈溯已經把他壓在門板上親過來了。

只不過親的技術一點長進沒有,連舌頭都不敢伸。

徐一遙推開他,正要說話,卻見屈溯的眼眶通紅,眼淚不要錢似地往下滾,他的身子也在抖,那淚水便更快地從蒼白的面頰砸到地上。

“徐一遙,你有沒有心?”

屈溯的話語沒什麽起伏,只是也抖得厲害,從被他自己咬得鮮血淋漓的唇瓣裏吐出來:“我要是真能按照我的每一個計劃向前,我就不會愛你。”

*

和前男友面對面翻四年前的舊賬是一件很不酷的事情。

但屈溯在他面前難得強硬了一回,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門前死死攥住他的手,大有一副不把事情講清楚就不會放他離開的模樣。

更何況,攥住他的那只手抖得厲害。

其實徐一遙已無法完全覆述出到底是怎樣具體的事讓他覺得他對屈溯而言沒有那麽重要了,甚至留在他記憶裏的都是屈溯那些體貼的、周全的、縱容的畫面。又或許就是因為屈溯太體貼、太周全、太縱容,他像個情緒穩定的機器人,在他的程序裏,他永遠溫柔,卻又永遠地只會朝著他既定的方向行進。

徐一遙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自己曾經在戀人的體貼周全與縱容中慢慢下墜,是因為他明明更想要的是屈溯超脫於程序的妒忌、占有和醜陋的自私。

但他當時不懂,現在更不會說。

因為這不是屈溯的錯,也不是他的錯,只能證明他們比他曾經感到的更加不適合。

“都過去了。”徐一遙說完又見屈溯面上的神情,補上一句,“你就當是我沒有心吧。”

他說完便想從屈溯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覺得屈溯攥的他有些疼了,約莫是用了最大的勁,於是也用了最大的勁去抽出手,然而屈溯在他動作的一瞬便松開了,他的手失去了桎梏,手背直直甩到了屈溯的側面的脖子和下巴。

聲音清脆響亮,讓二人停下了所有動作。

“......抱歉。”

“沒事。”

“......這種情況也沒事嗎?”

他說的聲音太小,屈溯問了句:“什麽?”

“我說你的脖子紅了,”徐一遙猶豫片刻:“你的毛巾在哪?還是敷一下。”

浸了冷水的毛巾敷上來,徐一遙連手指都覺得冰,屈溯卻似沒有感覺般地將那塊毛巾徑直壓在皮膚上,眼睛仍然看著他:“為什麽?”

他第二次問:“為什麽你覺得我不愛你?”

徐一遙沒有說話。

屈溯拿下了毛巾,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消退,徐一遙盯著那處,聽見屈溯繼續道:“四年,我反思過很多你和我說分手的原因。可能是我不會說話,或者是我和你的約會太沒有新意,又或者是我有的時候太忙不能及時回你的消息......我甚至惡意地揣測過,是不是因為要進娛樂圈你才......”

“但我後來甚至希望你是真的因為要出道才和我分手,這樣至少證明分手是不得已,而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覺得快樂的。”屈溯頓了頓:“徐一遙,我承認我做每一件事都有計劃,但是你是我的計劃外,所以我不知道怎麽做是對的,怎麽做會讓你開心,我......”

屈溯一張嘴張開又合上,他踟躇許久,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抱住了他:“看在我教你做過那些高數題的份上,現在你也應該教教我怎麽彌補過錯吧。”

徐一遙說不出話來。

他只能輕輕回抱住還在發抖的男人的肩背,“你沒有錯。”

“只是......”

徐一遙有些茫然地看著屈溯黑色的發尾:“屈溯,我不想做你的計劃外。”

“什麽?”

“你知道,我沒有家。他們離婚後都有了孩子......”徐一遙按住屈溯的腦袋,不讓他擡頭看自己,繼續道:“所以我不想做等你在完成自己的計劃之餘再一點點嘗試的計劃外,我要的是成為你的主線計劃,不,我要是你的唯一的計劃。”

“遙遙......”

“我知道我那時候的這個想法太幼稚了,現在我已經不再這麽想了。”徐一遙嘆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你也不用再安慰我什麽,那個時候你的安慰已經足夠,我和他們......我也理解他們了。”

“我知道你把你能給我的都給了,”徐一遙向他笑笑:“我從來沒有覺得你不愛我,也沒有覺得和你相處的時候不快樂——”

“徐一遙,我不知道你怎麽定義主線和唯一,”屈溯打斷他:“我說你是計劃外,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上誰,我沒想過要怎麽愛人和被愛。但是從我問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所有計劃的中心都變成了你。”

屈溯的神情太認真,把徐一遙的笑都斷在了原地。

徐一遙停了好一會,才扯了扯嘴角:“騙人。”

徐一遙看著屈溯,“在你的計劃裏,我說想去你家玩幾天,於是你就裝作要去外省,一去就是一個多禮拜,連視頻都不肯和我打嗎?”

屈溯楞住了。

徐一遙也沒想到自己還是記得的,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春節,他無處可去,但他騙屈溯說自己要去父母各自的家裏各住上幾天,於是屈溯也自己回家了。

往年自己過年便也罷了,和屈溯在一起後他幾乎沒有覺得孤獨過,加上屈溯即便回老家了也時不時要發消息來監督他吃飯睡覺,一個人熬過了大年三十和年初一,他實在耐不住一個人的冷清,說想去找他。

朋友之間拜拜年,也沒有什麽說不通的。

但是屈溯答應之後沒多久,又說自己被導師要去外省參加一個什麽實驗活動,活動結束就直接回來陪他。

徐一遙心裏不舒服,但是也知道屈溯家在大山裏,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老人家,好不容易把孩子供出來讀書,是希望他出人頭地、結婚生子在大城市成家立業,而不是和男生搞在一起。

他什麽都沒說。

但屈溯說:“你知道我那時說去外省是裝的?”

“大年初二,哪個學校的實驗室還搞跨省的活動?你連謊都不會說,”徐一遙說:“賬戶餘額沒有變化,視頻也不肯給我開,一看就是還待在家裏因為躲我心虛。”

“......”

“行啦,我又沒有怪你,”徐一遙搖搖頭:“是我那個時候不懂事——”

“那天我和我父母出櫃了。”

徐一遙傻了。

他甚至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驚詫地重覆了一句:“出櫃?!”

“我之前和我媽打電話的時候她就聽出來我戀愛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聽出來的......反正她肯定得很,除了你的性別,連你的性格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只能說知子莫若母。你要是來了,還不說我忍不忍得住不親你,怕是只要我媽看一眼就能把我們看穿了。”屈溯咬著嘴唇很輕地笑了一下,“何況從北京到我家要飛機轉綠皮火車再轉中巴再走幾公裏路,誰家好朋友費這麽大勁就為了來拜個年。”

“那你不讓我來就是了......”

“你都說要來,肯定是在你父母的家裏待得很不痛快了,就算今年不能帶你回來,明年過年我也肯定不會留你一個人和你父母再待在一塊。如果我父母很不能接受我們,明年我就在北京和你在一起過年也是一樣的。”屈溯頓了頓:“但是我沒想到我媽覺得自己不能理解這事,轉頭就和我爸說了,老頭子二話不說拿棍子揍了我一頓,又把我扔到院子外頭,後來身體就出了點狀況去衛生所折騰了一周多才好。”

屈溯說完,沈默半晌才問:“你那時都知道我說謊了,怎麽不問我?”

“你都說謊了,不就是不想讓我問嗎。”徐一遙垂下眼睛:“這麽大事也沒見你同我說過。”

“又沒有得到一個什麽好結果,還讓你更難受。”屈溯用手背試探著碰了碰青年的面龐:“是我錯了,我不該和你說謊,也不該瞞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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